第0581章 只活在今生

　　“難道說，太皇老祖死了四五百次？”
　　江南心中狐疑，低聲道：“不可能，絕不可能！任何人，哪怕是神帝也只能轉世九次，神性便會徹底消散，絕沒有人能夠轉世四五百多次！這四五百具太皇的屍體，壹定另有緣由！”
　　他的目光看向更遠處，只見屍海之中還有許多相同的面孔，壹具具屍體同樣的裝束，同樣的相貌，分明是同壹個人！
　　“其他人也死了不知多少次……”
　　江南註意到這壹點，眉頭皺的更深，喃喃道：“難道說所有來到此地的人，登上望仙臺之後，都會死幾百上千次？這望仙臺上，到底有什麽古怪？”
　　此時也有許多人發現望仙臺下的情形，壹個個撥開仙光，細細查看。
　　“那是我爹！大爺的，我爹死在望仙臺，我家裏的那個老東西是誰？”
　　有人怒罵道：“沒天理了，怎麽屍海裏面有幾百具我爹的屍體？”
　　“我師傅的遺體怎麽會出現在這裏？”
　　“不可能！那不是荒祖，荒祖絕不可能會死在這裏，更不可能死幾百次！”荒璟少尊的怒吼聲傳來。
　　司馬端明看向那深淵中的屍海，身軀在顫抖：“幾百具司馬聖帝的遺體……”
　　除此之外，許多人還發現其他幾位神帝的遺體，這些神帝也與其他人壹樣，顯然少年時曾經來過望仙臺！
　　除了神帝的屍體，當今神界的許多巨頭的遺體也在屍海中被人發現出來，他們有的是神主，有的是神尊，也有荒祖那等神君巨頭！
　　這麽多巨頭的屍體堆滿了望仙臺下的深淵，堆成了屍海，屍海中還養著壹頭三眼怪物，如同清潔工壹般在不斷吃掉死屍，這種場面讓人沒有任何喜悅，反而感覺到深深的恐懼！
　　“還要等上望仙臺麽？”有人低聲道。
　　望仙臺雖然仙光繚繞，仙音悅耳，仙氣彌漫，但是此刻卻給人以詭異的感覺，仿佛不再是人人向往的聖地，仙人踏足的地方，而是壹個充滿詭秘力量的地獄！
　　來自玄黃學宮的牧山第壹個跨上了石階，向望仙臺走去，這些石階極為寬廣，如同壹個個小小的陸地，石階上彌漫仙光。
　　第壹道石階上的仙光將他吞沒，許多人都在看著這壹幕，靜候結果。
　　過了半個時辰，牧山從第壹道石階的仙光中走出，目光中多了許多滄桑，眼角似乎有淚光閃過。
　　牧山頓了頓，邁向第二道石階。
　　噗通——
　　壹個聲音傳來，許多人看得分明，只見牧山離開第壹道石階之後，壹具屍體從仙光中跌落，墜入下面的屍海之中。
　　“這是……”
　　江南輕咦壹聲，剛才他看到那個跌落的屍體，相貌分明與牧山壹模壹樣，沒有半分差別！
　　“怎麽回事？如果死掉的是牧山，那麽活著走上第二道石階的又是誰？”
　　“難道是踏上石階便會死上壹次？或者說，仙光中制造了與自己壹模壹樣的存在，牧山將自己的復制品擊殺，所以才會有壹具與他壹模壹樣的屍體掉落？”
　　“牧山是玄黃老祖的弟子，對望仙臺的內幕肯定知道得更多，他敢於踏上石階，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，應該不會遇到危險！”
　　眾人猜測紛紜，這些石階，是仙人走過的道路，別說仙人，即便是神帝走過的道路，會遺留下什麽匪夷所思的情形都是世人所無法揣測。
　　摩羅什膽子極大，邁步走上第壹道石階，仙光將他吞沒，沒過多久，他從仙光中走出跨上第二道石階時，也有壹具屍體從第壹道石階上跌落，墜入屍海。
　　更多的人開始嘗試，但是讓其他人心中驚懼的是，他們走過第壹道石階時，無壹例外也有壹具壹模壹樣的屍體從石階上的仙光中墜落屍海！
　　不過，也有人沒有走出仙光。
　　“呵呵，呵呵……”
　　有人眼中露出恐懼之色，低聲道：“如果仙光中真的有我們的復制品，那麽誰知道走出仙光的究竟是我們，還是我們的復制品？說不定我們被復制品殺了之後，復制品還以為他才是真正的我……”
　　其他人不由打了個冷戰，這恐怕是最有可能的推測了，望仙臺實在太詭異了，詭異的讓人實在提不起膽量邁入那壹道道石階。
　　因為誰也不知道能夠走出仙光是不是真正的自己還是自己的復制品，如果自己死在仙光中，而自己的復制品卻披著自己的軀殼行走在世間，這未免讓人無法接受。
　　“不踏上石階，始終不知道仙光中究竟發生了什麽，也不知道太皇老祖當年遇到了什麽！”
　　江南長長吸了口氣，目光堅定，也向那些石階走去，石階寬廣無比，他登上第壹道石階，仙光將他吞噬。
　　“這裏是……江府！”
　　江南身軀巨震，呆呆的看著四周，只見自己身邊人來人往，熙熙攘攘，許多仆人在忙碌，而在前方不遠處的花園中，幾個小童在玩耍，壹對中年夫婦站在葡萄藤下，笑吟吟的看著這些玩鬧小童。
　　“爹……”
　　江南的目光落在那中年男子身上，那是魂牽夢繞的面孔，他的生父，他的目光又落在另壹位女子的身上，低呼道：“娘……”
　　“大哥，二哥，三姐……”
　　“妳們不是已經死了麽？”
　　江南心神震蕩，壹幅幅過往的舊事浮現在他的眼前，天神大戰，禍及中土，中土變成了人間地獄，他的父母、兄弟、姐妹、親人，有的葬身在天崩地裂的災難之中，有的死在妖魔作亂之時，只有他拉著小妹江琳逃亡，不斷的向前奔跑，磕磕絆絆，身邊是壹個個恐怖的妖魔。
　　“死了，妳們已經死了……”
　　江南眼角兩行眼淚劃過面頰，突然壹只小手抓住他的衣襟，壹個脆生生的聲音道：“四哥，爹喚妳去讀書呢！妳怎麽哭了？”
　　江南低頭，看到妹妹江琳純真無邪的面孔，然後他看到了自己的手，他的手很小巧，皮膚細膩，是幼童的小手。
　　他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的那個少年。
　　江南心中壹震，他感覺不到自己任何的法力，感覺不到自己的神識，感覺不到自己法寶，讓他恍惚間甚至以為自己這幾十年的經歷，都是壹場大夢。
　　隨即他清醒過來，心中有壹種惶恐的情緒：“假的，妳們都是假的……壹定是望仙臺中的仙光洞悉了我內心深處的記憶，將我隱藏的記憶勾動出來……”
　　但是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，無論是江父江母，還是他已經死掉的兄弟姐妹，都是活生生的存在，仿佛他們真的從死亡中復活過來，活在他的身邊。
　　“子川，讀書去！”江父走到他的面前，威嚴中又有慈父的關切之情。
　　江母走上前來，柔聲笑道：“瞧妳，都把他嚇哭了，偶爾玩壹玩歇歇腦子也是好的，總好過讀成書呆子。”
　　江南心中壹顫，不覺被父母的聲音觸動內心最軟的地方，種種思念湧上心頭，讓他的道心在不知不覺間瓦解。
　　他在江府中生活下來，忘記了外界，忘記了其他壹切，沈醉在父母之情，兄弟姐妹之情，親情的包圍中，他讀書寫字，陪兄弟姐妹們玩耍，無憂無慮，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從前，而自己這幾十年的遭遇，不過是大夢壹場。
　　“天神的大戰，快要到來了吧？”
　　江南突然警醒，不由打個冷戰，在江父的反對下，他依舊修煉武道，最終成為修士，在天神大戰余波到來之前，帶著父母和全家人遠離中土，去其他國度中落腳。
　　江家在那個國度中生根發芽，開枝散葉，而隨著時間推移，江南對自己那幾十年經歷的記憶越來越模糊，哪個是真實，哪個是虛幻，讓他無法分清。
　　他也不願分清，只想繼續活在自己父母的身邊，活在兄弟姐妹的身邊，什麽長生，什麽雄圖霸業，什麽仙道神道，統統拋之腦後，珍惜自己平淡無憂的生活。
　　他對修煉沒有了多少興趣，將自己的修為荒廢下來，只是神通級別的修士，修為便駐足不前。
　　他後來參加科舉，高中榜首，娶妻生子，位極人臣，光宗耀祖，兄弟姐妹們也各自成家立業。
　　直到父母死去，直到兄弟姐妹壹個個老去，直到他的妻子死去，他還擁有著幾百年的壽元，還顯得年輕。
　　直到他的子女老死，直到皇帝換了幾代，江南終於老了，他做了九朝元老，新皇帝在他臨死前親自降臨，問他還有什麽心願。
　　“心願……”
　　垂垂老矣的江南突然張開眼睛，壹場場被親情掩埋的畫面，江雪姐姐的身影，聖宗的悲歡離合，統統回到他的腦海之中，他眼中迸發出無窮神光，從病榻上起身，喃喃道：“心願……”
　　他放聲長吟，眼前的亭臺樓榭，重重宮殿，壹切子孫後代如同夢幻泡影般紛紛破滅，江南仿佛在壹剎那間恢復了青春，恢復到原來的那個江南，那個玄天教主。
　　他走出仙光，回頭看去，只見仙光中有壹個蒼老的自己，吐出最後壹口氣，屍體從仙光中跌落，墜入屍海。
　　“我已經死了壹次……”
　　江南眼中有淚，淚水從臉頰兩旁滑過，心中百味陳雜，他險些迷失，險些失去了繼續前進的動力。但是父母在堂，兄弟姐妹在身邊，兒孫相伴，那種親情他卻不願割舍，那種經歷，讓他終於明白為何牧山在離開仙光時會有淚光從眼角滑過。
　　他走上第二道臺階，仙光再次將他吞沒，他在第二道臺階的仙光中又活了壹世。這壹世他沒有再幹預自己人生的軌跡，任由壹切按照正常的軌跡發展。
　　他忍住心中的親情，沒有在天神大戰中救護自己的親人自己的父母，坐看江家覆滅。他如同壹個外人，沒有絲毫的感情，他仿佛是另壹個太皇老祖，冷眼看壹切慘劇的發生，總算讓自己的人生走上原來的軌道。
　　這壹世，他也死了，他算計壹切，沒有任何情感，為自己爭奪氣運，然而他的友人拋棄了他，江雪、洛花音、席應情，他所在乎的每壹個人都離他而去。
　　最終，他在奪帝之戰中死在太皇老祖之手。
　　他忘情，太皇也忘情，太皇先他壹步，占據提前修煉的優勢，最終擊敗了他。
　　江南的目光更加滄桑，不知不覺間他在仙光中活了幾十萬年之久，又壹具屍體從望仙臺的路上跌入屍海。
　　“仙道難求……”
　　他將自己這壹世的記憶斬去，害怕自己會在後面壹世接著壹世的記憶中迷失自己，不過第壹道臺階仙光中的記憶，他卻不忍斬去。
　　“太皇老祖在望仙臺的路上悟出玄都忘情，煉就三世身，往世、來世、今生……來世不可待，往世不可追，我只求今生，只修今世！”
　　江南心中壹狠，斬去第壹道臺階仙光中的記憶，邁步走入第三道臺階的仙光之中：“我要以今世身，邁入望仙臺，問鼎仙道！過往種種遺憾，就讓它成為過往，不去彌補，來世種種期待，就讓它成為來世，無需強追！”
　　“我只活在今生！”
　　“我要今世成仙，壹條命走到底！”